李察·泰勒

李察·泰勒 (Richard Thaler) 為人並不很拘謹，他經常開懷大笑，會用故事回答問題，而他的辦公室則給人一種不拘一格的感覺，既是學術空間，也是有趣的地方。他承認，透過批評經濟這門學科本身作為開始他的學術生涯可能很瘋狂，但他很幸運。

關於泰勒具爭議性的諾貝爾獎和經濟學方法的是甚麼？

宣佈泰勒獲頒諾貝爾經濟學獎時，引起了一些爭議。雖然部分經濟學家熱衷地接受將心理學引入經濟學，但其他人仍然强烈表示將兩者合併的懷疑態度。對此泰勒在整個職業生涯中一直在進行抗爭，並可以追溯到他在 1980 年代寫的一系列專欄文章。泰勒在美國經濟學會 (AEA) 出版的《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上亮相，他將那個專欄稱為「異常現象」，一個半開玩笑的名字向他的整體研究方法致敬。

諾貝爾獎經濟學得主、行為經濟學家丹尼爾·卡尼曼 (Daniel Kahneman) 將這些文章描述為「非常精彩、有趣，並且總是以某種方式破壞一些現存理論。」卡尼曼甚至認為這個專欄對行為經濟學的接受程度產生重大影響。

泰勒說:「我已經在這個領域 40 年了，我常常說我不覺得我改變了任何人的想法。人們不會改變他們對任何事情的想法，所以我採取了這個教壞年輕人的策略，嘗試令年輕經濟學家感到興奮並引起他們的興趣。」

選擇架構的概念是甚麼？ 它與泰勒的書《推力》（Nudge）又有什麼關聯？

泰勒結束寫常規專欄後，轉而寫書。讓他躋身聚光燈下的書：《推力》：決定你的健康、財富與快樂，是《紐約時報》的暢銷書，內容著眼於我們每天面臨的選擇。這本書介紹選擇架構的概念，認為人們選擇時需要架構來引導。現實生活中有很多機會建立好架構，引導人們作出更好決定。

他說:「助推的概念是，我們從不孤立地作出選擇。你無法避免助推，就像你無法避免選擇架構一樣。」

他在芝加哥大學布斯商學院擔任教授，他以學院的食堂為例，該食堂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沙律吧。泰勒解釋：「這是一個例子，說明看似不太重要的事情可能會影響人們吃甚麼、助推人們吃健康的東西」他說: 「既然食堂必須經過設計，為何不設計成更好的食堂呢？」

有人提出這樣的論點: 人們最終會在沒有刻意設計的「選擇架構」下作出決定，但泰勒認為這沒有多大意義。作為自稱是世界上方向感最差的人，他喜歡用 GPS (全球定位系統) 來做比喻。GPS 的核心是一種幫你到達想去的地方的工具，它不會規定你要去哪裡，只是幫助你如何到達那裡。「想像一下，如果我們的生活可以用 GPS 導航，讓你更容易到達想去的地方，但是它從來沒有命令你做甚麼」他說。

助推關乎的不只是沙律吧和準時到達目的地，也可以在退休金制度、消費者行為和醫療保健等領域看到，尤其是在醫療保健系統上的影響，不僅潛力龐大，還可以挽救生命。我們已經有相關科技，任何擁有智能手機的人都可以使用這科技，它可記錄你的步數、卡路里攝取量和睡眠時間。對於糖尿病患者來說，現有科技可以妥善監測血糖。不難想像下一步的發展會是怎樣。無論是用於測量心跳的植入芯片，還是用於自動管理某些藥物的設備，泰勒都看到無限可能。

「這不只是助推，對吧？」他明知故問。「這只是搶去主導權，但在很多情況下，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就像自動駕駛汽車一樣，我們可以擁有自動管理藥物。」

非常適合改進行為助推的科技亦應用於那些具有國際效益的工具。從智能恆溫器到智能電視，設有不同省電模式的電器越來越普及。

「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做得更好，例如說明能源消耗的標籤」他說。「我們做得越來越好。這些都是瑣碎事，但我們應對氣候變化的唯一方法就是將這些瑣碎事積少成多。」

泰勒創造的另一個詞語是心理會計。簡而言之，就是人們管理和分配資金的方式。大多數人和公司都會為某些事情和活動預留出一定金額的金錢，作為預算。但將金錢視為不可互換的東西不一定合理。如果一間公司的設備預算中沒有剩餘資金，而打印機在接近年底時壞了，那就沒有打印機了。同一間公司可能在旅行預算中有資金剩餘，儘管沒有即將到來的旅行計劃，但仍然拒絕買打印機的要求。

「我認為給金錢貼上標籤的做法由來已久，而且有其作用」泰勒說。「所以預算是從一個合理的理由衍生出來，但後來人們卻將其應用到完全不合理的地方。」

泰勒還舉了一對正在打折的新鞋作為例子。你會單純因為減價而購買這對鞋嗎？假設你買了這對鞋，但穿上之後腳很痛。那麼問題就變成，你將它閑置在鞋櫃再也不穿，然後過了多少時間後你才會扔掉它？他說，在這裡也可以直接看到沉沒成本謬誤。「我的預測是鞋越貴，你就會將它放在櫃裡越久，然後才會扔掉」他說。

泰勒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和獎金時，經常有人問他打算用這筆錢做甚麼。「問行為經濟學家這個問題很有趣，因為我怎麼會知道呢？」他問。他開玩笑說可能會開個戶口存放這筆錢，叫諾貝爾戶口，然後用諾貝爾卡購物。「這樣做是聰明還是愚蠢，在經濟學家之間會引起爭議」他說。「他們會說這很愚蠢，因為金錢是可替代的。但金錢會讓生活更愉快，所以誰能說這愚蠢呢？」

在過去 25 年，泰勒一直在資產管理公司 Fuller and Thaler 任職，該公司以專注於行為金融和投資管理的開創性應用。結合認知心理學理論和金融學來解釋人們做出不合理投資決定的原因，是他們的工作重點。

他說:「我們發現，在某些情況下，投資者會犯系統性錯誤，而這些錯誤會創造買入機會。我們將這些錯誤分為兩類，反應過度和反應不足。」

「人們不願意賣出他們虧本的股票。如果你賣出一隻下跌的股票，你必須對自己承認你犯了一個錯誤。而如果你繼續持有，就總有希望會回升。」他說。

正如泰勒所指，退休儲蓄的困難對人類是一個相對較新的問題。在 100 年前，如果你很長壽，你就會期望孩子在你晚年照顧你，但如今家庭分散加上預期壽命延長導致了新的社會問題。退休金似乎曾經提供了解決方案，但頗快便不再獲採用。

「企業不想再提供這類退休金，現在我們將計算出儲蓄金額和投資方式的負擔放在員工身上」泰勒說。「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所以我們要幫助他們。」

美國已經開始了相對較新的計劃，而根據泰勒的說法，這是行為經濟學產生重大影響的領域。今天，美國大部分的企業都採用了三種具體策略來簡化事情和幫助助推人們。自動註冊、自動升級和增設默認投資工具。

「我在設計政策時的口號是，如果想人們做某件事，就要令那件事變得容易。」他說。「所以我們讓退休儲蓄變得更加容易。我們希望盡可能使用相同的策略。」

我們可以肯定，像泰勒這樣對經濟學有影響力的人會對該領域的未來作出一些有見地的預測。不過，他一如既往會先以一點幽默開場，然後再深入挖掘答案。

「正如美國著名棒球運動員尤吉·貝拉 (Yogi Berra) 曾說，『預測很困難，尤其是預測未來』」他笑說。「我們可以肯定的是，經濟學這個領域在過去 30 年變得更加強調實證，而我認為經濟學家是社會科學中最成熟的數據使用者，這點無可異議。」

泰勒表示，站在數據科學和機器學習的尖端，亦即代表一般經濟學家可能會發現自己未來幾年會更多在私營領域工作。無論是在電子商務還是其他 B2C (Business to Consumer) 公司，他認為經濟學家將與 A.I. (人工智能) 設計師和其他開發人員合作。

泰勒自己的職業生涯和人生觀的很大一部分是對做他最喜歡的事情給予一定程度的重視。他鼓勵其他人也考慮這一點。「如果可以的話，找一份你可以從中獲得個人滿足感的工作」他說。「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教授輕輕講出的建議，但當你離開學校時，你就要做一些選擇。有些選擇會比其他選擇帶來更多成就感。」

「經濟學家不會說他們忽略了樂趣，但你必須非常仔細觀察，才能在模型中找到樂趣」他明知自己不是這類經濟學家，但仍笑著這樣說。